星期六, 九月 17, 2005

《世间情》:一月至三月(一)

廚殤

記得以前吃飯,總是吃得有情。無論是在廚房幫手,還是幫忙擺設餐具,甚至干脆坐在那裡和大伙兒一同享用別人的廚藝心思,即使是粗茶淡飯,就是因著那相聚,把桌旁的每一顆心都聯系起來。

廚房,因此成了一個溫暖的聖地。學習下廚,需要懂得捉摸食者的口味。他人的喜悅,是自己的幸福。在這聖地,除了掌鑊之外,也可以一邊呷茶一邊談心事。故此,煮得有情,吃得也有情。

后來,飲食習慣逐漸被規范化了。所謂的下廚,只需要把快熟面扔進熱水,加一些現成佐料,在不需陪伴下自個兒填飽肚子。只要依據方程式處理,自然就餓不死。這是不需要餐桌的飲食文化。

這種孤單的飲食文化,缺乏了傳統飲食文化中的共享文化。一杯面,要怎么煮、怎么吃,不需多加考慮,更不需在意任何人的胃口。那杯面是你腸胃的私有品。
餐桌退位,廚房自然開始荒涼。

若不想親自下廚,或者根本不懂烹飪,大可付錢購買別人的服務。在龐大的市場要求下,方程式侵略了廚房聖地。由機器弄出來的食物,喂飽著許許多多任由廚房荒涼的消費人。

下廚,退化成幾乎純粹的求生技能,失卻了作為生活藝術的本質。飲食文化在務實生活的高溫下,其中的情感因素就這樣遭受破壞。于是,我們煮得無情,吃得也無情。

隨著餐桌失去團圓相聚的涵義,三餐的神聖,自然變成了有如廁所一般的私人神聖。如今的潮流,似乎,就是不斷的提供一種便利,讓我們可以隨身攜帶這種如廁私隱。

所以,若你覺得身邊的人們總是那么的冷漠無情,請看開一點。畢竟,要他們開放自己的空間,簡直有如「大號中」打開廁門一般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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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節

有人認為,我們都有如刺蝟,越是彼此靠攏,就越是傷害彼此。其中的主因,我想,是在于「霸道」的傾向。

彼此之間的關系越是親密,客氣因素的減低使得我們不再那么在乎對方的聲音。所謂親密,有時,簡直就是要求對方理所當然的全盤接受我們自己。

霸道使我們不再仔細了解自己言行的合理性。它有如一張王牌,奉親情友情愛情之名,讓我們在別人的心靈上大肆蹂躪。就連所謂的懊悔,往往也只不過是希望自己的罪行能夠在對方的憐憫下得到合理的忘卻。

一旦缺乏真誠的悔改,任何所謂的饒恕都是廢話。和好,必須建立在公義的脊梁之上。頂天立地的和平以及愛心,不能沒有脊梁。

過節咎因若在于自己,最好的解藥就是盡責的向對方認錯。對方是否愿意給予饒恕,是他們的權力。寬恕並非他們的義務。作為一個懺悔的傷害者,能夠指望的,也只有對方稀罕重建這段情誼。

但,若是被強行冠予莫須有的罪名而成為眾矢之的,這種啞子吃黃連的苦楚,恐怕無法輕易的以一個「饒恕」來了事。惹事的是別人,點火煽動的也是他們,偏偏受苦的是咱們。若這些人是咱們的親人,那心頭上的每一戮更是痛苦難言。如斯烏合之眾,講求的是聲勢,不是理智。如此冤屈試問要如何得直?

曾經聽過這么一句話︰和跟自己有過節的人們一同過節,人生一大苦事也。

在團圓過節的時分,若大家都彼此珍惜、一團和氣,那自然是美好的。但,若是為了團圓的習俗而必須面對親人的冷言冷語,這種過節實在是一種不幸。

惟愿諸君能夠和至親愛的家人享受溫馨融洽的團圓飯。若您不幸在春節還得面對嚴冬寒夜,我誠祝您在面對風雪之時依然有同路人的陪伴和安慰,一同守候,不致孤單上路。春意或許會延遲,但終歸還是會臨到。

恭祝新年幸福,祝福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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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男人覺得渾身不對勁。根據老經驗,他想,或許是因著懶得剪頭發的緣故,熱氣了。更何況,臉上不知什么時候腫了一塊。這不是「眼針」,還會是啥呢?

于是,男人就照常上班、看電影。后來,連續發燒了兩天,也發現到腿上的一顆痘痘不知怎的,抓破了竟然不能愈合。

男人有點慌了。隔天下午溜去找大夫。「恭喜您。閣下確實染了水痘。」醫生如此宣布。

天哪﹗不是吧?以chicken pox來迎雞年?對嗜錢如命的男人而言,一天的病假就意味著失去3小時的打雜時薪,這簡直就是痛不欲生的虧損。領藥時,更是幾乎昏厥。145令吉?﹗太夸張了吧?忽然不由得產生失血的感覺。

沒轍。付了錢的男人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痘陣有什么痒。是止痒丸的功效,還是受傷荷包的痛楚蓋過了所有的感覺,男人也沒辦法理會了。周期性的發燒讓男人開始陷入周期性昏迷。

隔天,驚覺「紅痘生男身」。溜到浴室往鏡子裡一看︰嘩﹗太恐怖了﹗幾乎從此對所有恐怖片產生永久免疫。鏡裡鏡外,簡直裡外不像人。有點好像李心潔的《見鬼》一般。

就這樣,男人變成與世隔絕兩周的「紅豆沙」。其間有不少朋友們的關照,包括「痘中送椰」,讓身為異鄉游子的男人感到溫馨不已。

男人身上的痘漿,逐漸變成痘花、痘腐、痘干,然后剩下痘皮和一點痘粉。不久后,終于重返人間打滾于塵世中。八打靈地區,尤其是高速公路一帶,確實能夠給人對「塵世」有相當深刻的體會。

如今,男人仿佛經歷槍林彈雨戰地余生一般,身上都是苦難經歷留下的彈孔印記(咳)。在慶幸安渡高齡染恙之余,悠然哼著新編的《月球代表我的臉》。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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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客的高潮

趙紫陽走了。或許,他的離世讓善忘的人們在這短暫幾星期裡忽然想起「六四」事件,也終于想起他老人家的存在。

現今社會所習慣的歷史記憶,多半是仗賴高潮事件來驅使的。

發生大件事的時候,看客式的人們往往會「終于開始關心」某些事情,也由此會采取行動來讓自己有所參與。

就以這次的海嘯事件來舉例吧。有些人是實實在在的在災難中藉著賑災活動重新尋回自己的人性和良知。但是對于另一些人湊熱鬧的參與,實在是談不上什么人性良知。此外,咱們也看見不少商家機構紛紛出錢出力參與賑災。然而,其中有多少人是因為「看中賑災活動的廣告契機」才有興趣參與的?

有人認為這次的海嘯表達了「患難見真情」的人性良善面。而我見的,不乏利用現成高潮事件來「演同情戲」的務實手段。

相比之下,趙紫陽的逝世就激不起這樣的高潮。首先,無論是和胡溫阿扁布什還是周董來相比,趙紫陽的「人氣」頂多只激起一點微波。即使有人為他來平反抗議示威,也遠不及Twins的專輯消息或者緋聞來得吸引人。

對于依然記得當年在電視熒幕看見坦克壓陣的人們,馬中關系的歌舞升平使得「識時務者」都覺得應該把六四忘掉,不需浪費記憶空間。

既然沒有使人亢奮的高潮,趙紫陽,誰在乎?六四,誰要去回憶、追問?

似乎,人們需要一個有如看恐怖片的場景,在別人的赤身露體血肉模糊時,才勉強擠出一點看客的關心。場面若不夠火爆刺激,要指望他們任何真誠的關注,簡直有如從陳皮中指望橙汁一般。

再過不久,趙紫陽的名字恐怕連中學常識比賽的出題者都不再感興趣了。到時,誰還會在意六四和五四之間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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